李商隐《辛未七夕》诵读茶座

恐怕是仙人们偏爱别离，才特意将相会的佳期安排得如此遥远。 自古以来，在那高远的碧落银河之畔，牛郎织女的相会，总要等到秋风送爽、玉露初凝的七夕之时。 夜色里，清晰的漏滴声渐渐推移，他们隔河相望已过了许久；天边微云未连，鹊桥难成，相会的时刻迟迟未到。 怎会没有心意报答为他们搭桥的乌鹊，可我如今只能像人间女子般，向蜘蛛乞求巧丝，盼得一丝机缘。

恐是仙家好别离，故教迢递作佳期。 由来碧落银河畔，可要金风玉露时。 清漏渐移相望久，微云未接过来迟。 岂能无意酬乌鹊，惟与蜘蛛乞巧丝。

kǒng shì xiān jiā hào bié lí gù jiào tiáo dì zuò jiā qī yóu lái bì luò yín hé pàn kě yào jīn fēng yù lù shí qīng lòu jiàn yí xiāng wàng jiǔ wēi yún wèi jiē guò lái chí qǐ néng wú yì chóu wū què wéi yǔ zhī zhū qǐ qiǎo sī

辛未：唐宣宗大中五年（851）。 迢递（tiáo dì）：遥远的样子。 碧落：道教语谓天界，这里指天空。 金风玉露时：指秋天牛郎织女相会之时。 清漏：古代以漏壶滴漏计时，夜间清晰之滴漏声曰“清漏”。 微云：天河中的云彩。 酬：谢。 乌鹊：相传农历七月七日，乌鹊搭成鹊桥渡牛郎织女相会。 乞巧：农历七月七日晚，妇女在院中陈设瓜果，向织女星祈祷，请她帮助她们提高刺绣缝纫的技巧。《荆楚岁时记》称“有嬉子网于爪上者则以为得巧”。嬉子是蜘蛛的一种。

　　大中五年四月，同平章事令狐绹已出任中书侍郎兼礼部尚书。李商隐只好硬着头皮回京向令狐绹求情，争取得到谅解并能推荐自己。但此职距李商隐原来的理想差距还很大，他并未能如愿以偿。于是，他便在七夕之时创作此诗，借牛郎织女之事抒发自己喜悦感激之中又有些失望忧伤的情怀。

　　《辛未七夕》是一首七言律诗。诗的首联以牛郎织女故事发端，表现人与人遇合的困难；中间两联写描绘双方盼望相会时的情景和焦急心情；尾联以乞巧之事抒发诗人喜悦感激之中又有些失望忧伤的情怀。这首诗即事即景抒情，将有关节日的传说、习俗与自身处境、思想感情巧妙地揉合在一起，借彼言此，缠绵委婉，余味无穷，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

“恐是仙家好别离，故教迢递作佳期。” 此句借牛郎织女的传说开篇，抒发人与人相遇相合的不易。牛郎织女的故事是中国流传已久的美好传说，传说中二人化作星宿隔天河相望，唯有每年七月初七的夜晚，才能在乌鹊搭成的桥上相会一次。他们的阻隔本由外来势力强压所致，诗人却独辟蹊径，称恐怕是神仙偏爱别离，才故意将相会之期定得如此遥远。从这两句中，隐约能体察到诗人的心境：他与令狐绹的隔阂已久，此次进京历经诸多周折、费尽口舌，如今才渐有转机。他虽觉耗时过长，却终究有了希望，这正是 “迢递作佳期” 的深意，语中既微露喜悦，又暗含自我调侃。 　　“由来碧落银河畔，可要金风玉露时。” 这两句意为，佳人相会需耐心等待，须在特定良辰方能实现。前句点明地点，后句指明时间，“金风” 暗示秋季，正合七月处于初秋之意。 　　“清漏渐移相望久，微云未接过来迟。” 刻画双方盼相会时的焦急心绪。“渐移” 尽显嫌时间流逝过慢之意。这两句意为，二人急切盼着相会时刻，可漏壶中的刻箭移动迟缓，他们焦灼相望许久，连接两岸的云气却未接通，故而迟迟未能渡河相会。这两句委婉道出作者补任太学博士后，仍渴望新的晋升，正焦急期盼着。张采田以 “属望尚奢” 解读此联，确有道理。 　　末两句内容更丰富，情感也更为复杂。诗人在此又引入七夕的故事与习俗。表面意思是，牛郎织女得以相会，怎会不想报答乌鹊架桥的功德？但为求心灵手巧，人们仍向蜘蛛乞巧，盼它将丝缠于瓜果以带来聪慧。深入解析的话，前句借乌鹊填河架桥渡织女的故事，暗喻自己靠令狐绹引荐才谋得官职，对此自然心怀感激想报答其恩。后句转而表意：即便如此，自己所得仅是微不足道的职位，只得另作他图。联系李商隐此后的行踪，这两句语意更明。补任太学博士后不久，他便离职，前往由河南尹改镇东蜀的柳仲郢幕府任节度书记，十月改判上军，不久又升任检校工部郎中。这足以证明，李商隐虽对令狐绹的举荐怀有感激，却不满所任职位，当时或许已在另寻出路，开始如 “向蜘蛛乞巧丝” 般另谋发展了。 　　这首诗的表现手法极为高超。诗人依托眼前之事与当下之景抒发情感，将节日相关的传说、习俗与自身的处境、思想感情巧妙融合，借彼喻此，使得二者既是彼又是此，达到了妙合无垠、浑然一体的境界。从表面来看，诗人描绘的是 “七夕” 节日的情景，其中既涵盖了古老的传说故事，也包含了流传已久的民间风俗，乃至当时的客观景象。若细细品味，诗人又在这形象的描述中寄托了深厚寓意，将自己当时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含蓄地倾诉出来，情感缠绵委婉，余味无穷，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此外，诗人运用谐音双关的手法，以 “巧丝” 谐 “巧思”，也为这首诗增添了别样情趣。